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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5章 生死狀(十三)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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遲迢現了身形, 說了那番話,無疑是將自己的身份徹底揭開了。

震驚的不止流塵,還有同行的妖界眾人。

那白白凈凈的小青年不是魔尊的新歡嗎, 怎麽變成他們的尊主了?

非亦頭疼不已,掃了眼錯愕的妖界眾人:“還楞著幹什麽,去幫忙啊,不過換了張臉, 連你們尊主都不認識了?”

無影早有心理準備,一路上見非亦與鬥篷青年嬉笑怒罵,多少才猜到了什麽, 此時一聽這話,一聲令下, 就帶著人去幫忙了。

一群人還沒弄清楚尊主怎麽活了,就一起沖了進去。

妖界有個遺傳遲迢的好傳統, 打架的時候從不廢話, 靠拳頭說話,有什麽事等打完了再說。

流塵準備的東西都沒用上, 遲迢說打就打,甚至不等他說話。

刑架也被一尾巴打得散了架, 流塵臉都黑了,要不是躲的快,能被這一尾巴拍的吐血。

這回遲迢沒說單挑, 帶著妖界的人氣勢洶洶的圍過來, 流塵逼不得已, 把不打算提早動用的傀儡們都放出來了。

繡娘沒見過這種場面, 人都嚇傻了, 抱著胳膊縮成一團, 嘴裏嘟嘟噥噥地念叨著什麽。

非亦聽了一耳朵,在說什麽仙人不仙人的,他百無聊賴地掀了掀眼皮,這裏可沒有什麽仙人,都是妖邪。

不好好講道理,用拳頭說話的妖邪。

流塵上次重傷遲迢,完全是占了應魚妖珠的便宜,這回正正經經的打起來,只有被揍的份兒。

遲迢是故意顯出身形的,很快就變回了人形,對著他拳打腳踢,專門照著骨頭打。

妖尊最是記仇,當日流塵折他肩骨,他就十倍百倍奉還,把流塵的胳膊關節也給卸了。

“本尊從未受過這等奇恥大辱,流塵,你落到我手裏,可以提前想想自己的遺言了!”

“遲……遲迢……”

流塵吐出幾個字,立馬噴出一口血來,一句話都說不利索。

遲迢堪堪出了點氣,擦了擦手上沾的血:“當日你汙蔑本尊,不是挺能耐的嗎?還要拔掉我的龍鱗,放幹我的血,將我制成傀儡,供你驅使……呵,今兒個怎麽如此不堪一擊了?”

冥府十殿閻羅群毆他的事,他都能記幾百年的仇,更何況流塵算計他,讓他平白無故吃了那麽多的苦。

遲迢算了吉時,本想和應向沂結契的,誰知紅事變白事,那天成了他命喪黃泉之日。

說流塵不是存心的,都沒人會信。

他倆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,唯一值得追溯的就是仙宗十四州州主聯合偷襲他一樁,後來他在昭南城討了回來,便算和流塵兩清了。

再問流塵為什麽針對他,只能聯系到四族之戰。

遲迢也冤得慌,平心而論,四族也是四族之戰的受害者,可到頭來都報覆到他一個人頭上了。

“你想給郁茹報仇,本尊敬你一尺,算是個有擔當的人。”無視流塵陰沈的面容,遲迢自顧自道,“但你他娘的仇人明明是白虎族,是九寶閣閣主,是天上天裏那棵破樹,你一個沒找,偏偏害了那麽多無辜的人。”

流塵雙目猩紅:“閉嘴!”

他知道遲早有一天他們會查到郁茹身上,查到他那些可悲又可憐的過去。

平心而論,流塵並不怕過去的事被查清楚,但他受不了別人說他沒有成功報仇。

因為那樣子,就好像否定了他對郁茹的愛意一樣。

遲迢冷笑:“擱這裏命令誰呢,睜開眼睛看看,本尊可不是你能命令的人。”

“你不懂,你根本就不懂!”流塵咬牙切齒道,“你出生就擁有強大的血脈,天賦好,不用多努力就能成為頂尖高手,痛痛快快的找仇人報仇,可我不同!我努力了那麽久,終於突破,終於飛升了,本以為從今往後就能過上想要的日子,可誰知……”

我親眼看著捧在手心裏的摯愛被懸掛於刑架之上,身上沒有沒有一塊好肉,四肢手腕上的傷痕深可見骨,渾身都是幹涸的血跡。

那時候她甚至還沒有咽氣。

白虎族殘害生靈,到最後根本就不會為了取人性命,而是為了以別人的生死來取樂。

那高高樹立的刑架,便是供他們消遣的地方。

他求了很多人,加入了討伐白虎族的隊伍,但依舊沒能救回自己的愛人。

受到邪術的影響,郁茹的魂魄被禁錮在屍骨上,甚至無□□回,只能成為白虎族族長死去的妻兒的棺槨材料,用魂魄供養他們,直至魂飛魄散。

“白虎族族長的妻兒是妻兒,神君憐他情有可原,放過了那只本不該存活於世的小白虎。”流塵雙眼流出血淚,聲聲嘶啞,一字一句地控訴道,“那我的妻便該受苦嗎?她善良仁義,救了無數的人,一生從未做過惡事,憑什麽,憑什麽死的要是她?”

“難道就因為她善良,她救了其他人嗎?”

遲迢攥緊了拳頭,即使聽非亦說過這一切,但聽到流塵哭訴的時候,他那顆世間最溫暖的神力鑄造的心臟,還是會因此而難過。

“郁茹因救人而死,而你卻在害人,你有沒有想過,你害的人正是她拼了性命救回來的?”

流塵渾身一顫,啞口無言。

遲迢乘勝追擊,繼續道:“白虎族的陰靈小白虎,你沒本事拿不到。九寶閣閣主,你利用他,拉攏他合作。天上天裏的破樹,你摸不著。嘖嘖嘖,劉琛啊劉琛,你口口聲聲說著要為她報仇,結果真正的仇人一個都沒殺得了。”

這番話完全戳中了流塵忌諱的事,他不願承認自己的失敗,惱羞成怒,朝著遲迢撲了過去。

遲迢輕而易舉地躲過他的攻擊,反手鉗住他的手腕,狠厲一擰:“你這麽無能,還想報什麽仇?”

流塵怒喝一聲,身上各種不同的力量流竄暴動,他整個人處於一種極為不穩定的狀態中。

遲迢勾了勾唇角,命所有人後退,和傀儡們拉開距離:“來,讓本尊瞧瞧你藏著什麽秘密武器,又憋著哪門子的壞!”

非亦挑了挑眉,兀自念叨:“原本也沒那麽沒腦子,咱們小妖尊還是挺有腦子的。”

“小心點,別靠太近,出什麽事我怕你男人把我給卸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遲迢的臉刷一下黑了,耳根子卻又燒得慌,恨不得把非亦打包扔出妖界。

不過他還是聽了話,往後退了退,離流塵遠了點。

流塵身上的力量十分覆雜,乍一看上去有幾十股,應當都是他吸收的別人的力量。

邪門歪道總是比正派的修煉方式提升的快,能夠快速獲得力量,雖然存在風險,但還是有很多人願意去冒險。

流塵顯然就是其中之一。

遲迢仔細觀察著四周,目光從他身上移開,又落到旁邊的傀儡們身上。

原本還想繼續纏鬥的傀儡們不知受了什麽陰影,放棄了追趕他們,正朝著流塵所在的方向聚攏。

流塵被所有人簇擁在中間,他身上沾了很多血,面目猙獰:“你說的沒錯,兇手都還活著,一個沒死。但沒關系,無論是白虎族的陰胎,九寶閣閣主,神樹,還是你們這些人人……今日都要死在這裏,都要為阿茹陪葬!”

自郁茹死後,他就一門心思想報仇,想阻止四族的肆虐,他參加了無數場戰鬥,殺了了不計其數的傀儡,救了很多很多人。

他曾經想過,等一切結束,四族滅亡,人間恢覆安寧的時候,他就自殺,去找郁茹,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她。

可是沒等到一切結束,他就聽到了神君與九寶閣閣主私下進行談話,這才知道一直領導他們作戰的神君,背地裏還在保護敵人。

自那時候起,流塵就知道自己不能死,死了的話就沒人為郁茹報仇了。

他們的仇人不是四族,而是神樹,是口口聲聲說要守護世間蒼生的天上天!

他要用鮮血和屍骸,鑄就一把鋒利無比的劍,刺破天上天虛偽的守護謊言。

能成為這把劍的一部分,是世間之人的榮耀。

止戈村裏的傀儡們都是仙界數一數二的高手,流塵把修為高深的傀儡都帶在了身邊,守著仇恨開始的地方——止戈村。

自交戰以來,他也從沒有使用過法器,但此時此刻,他卻召喚出了自己的法器。

一柄劍從天空緩緩下落,上面裹挾著陰邪的力量,帶著鋒利的血腥氣。

遲迢和非亦楞了一下,認出了那把劍。

那是郁劍投身鑄劍爐鑄造的遺作,雙生劍的另外一把——秋月劍!

“最鋒利的劍,當餵以鮮血,用最多的魂靈餵養,這是我從白虎族族長那裏學到的。”

知道神君和四族之戰的幕後主使者有牽扯後,流塵就一改曾經的做法,開始謀劃自己的覆仇之路。

第一步,就是拿設計促使郁茹被擒的鑄劍門開刀。

他到鑄劍門的時候,還以為要花時間謀劃一番,結果卻發現鑄劍門的掌門和長老們非死即傷。

鑄劍爐裏的劍即將鑄造完成,強大的力量已經隱隱浮現,吸引著所有人的靠近。

不論死活,流塵將鑄劍門的掌門和長老們都丟進了鑄劍爐裏,用他們的血為秋月劍開了嗜殺的刃。

天時地利人和,樣樣俱全。

秋月劍熔了鑄造師郁劍的血肉和魂魄,本就有機會沖擊神品法器,但流塵橫插一手,又添了許多條人命進去。

神器無法得成,最終鑄造出來的,是一柄嗜血嗜殺的魔劍。

當天夜裏,流塵用這把魔劍,屠殺了鑄劍門的所有人,為這把劍徹底開了刃。

“此劍嗜血,需以人命和鮮血餵養,我養了這麽多年,終於將它養成了世間第一的魔劍!”

流塵握住了那把劍,濃重的血煞之氣直接沖進他的身體之中,他掙紮著伸出一只手,抓住旁邊的傀儡,幾息之間便吸幹了對方的力量。

傀儡的力量被流塵吸幹,血肉都被劍吸走了,變得幹癟,只剩下一層皮。

遲迢看的頭皮發麻,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。

那把劍至邪至惡,濃厚的殺氣和血腥氣令他身心都不舒服起來。

流塵不停地吸收著傀儡的力量,遲迢想要阻止,卻被和著劍劈過來的陰冷力量逼退,無法靠近半步。

隨著傀儡們的倒下,那把劍和流塵融合得也越來越緊密。

非亦收斂了吊兒郎當的表情,抓住繡娘的肩膀往後一推,將她護在了結界中,然後飛身而起,落在遲迢身邊。

“他想拉著我們同歸於盡,必須趕緊帶人撤退!”

遲迢當機立斷,頭也不回地命令道:“無影,帶所有人撤退!”

無影急促問道:“尊主,那你呢?”

“走不了,別想走,你們一個都跑不掉!”

猙獰的嘶吼聲從流塵口中發出,他的身體被各種力量撐得膨脹起來,扭曲得沒有人樣。

劍尖點地,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。

流塵一步一步地走過來,整個人好似變成了一只邪祟,渾身充滿恐怖的力量。

他早就做好了必死的打算,要拉著所有人一起死。

遲迢表情嚴肅,呵斥道:“趕緊走!”

無影及妖界眾人沈默一瞬,齊聲道:“屬下不敢茍活,願與尊主共進退,同生死!”

他們其中的每一個都是遲迢親自挑選出來的,在聽說遲迢的死之後,因為沒保護好他而自責,如今更是鐵了心要和他一起,戰鬥到最後一刻。

遲迢牙關緊咬,凝實的妖力化作無數道光刃,打得流塵頓了頓腳步:“別讓我再說一遍,走!”

妖界眾人佇立不動。

非亦罵罵咧咧:“現在還搞什麽主仆情深,顯擺你們妖界團結一致?不止你們,就連遲迢你也得給我撤!”

話音剛落,他便抓住遲迢的胳膊,帶著他向後退去:“所有人都給我往後退!”

遲迢楞了一下,被非亦拽走。

無影等人也傻眼了,回過神來立馬跟著他們往後退。

魔劍傷勢的攻擊從後方襲來,非亦一把甩開遲迢,十三根骨杖呈扇形擋在他面前,攔住了那一道攻擊。

骨杖發出一陣陣嗡鳴聲,非亦被遲迢和他的屬下們氣的腦瓜子嗡嗡疼,忍不住罵道:“都到這關頭了還不走,是想留下來陪他死嗎?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吧,這家夥根本無法完全控制住那把劍,更不必說他還吸收了那麽多別人的力量,已經是強弩之末了,現在還陪著他打的,我願稱之為六界第一大傻——”

“子”字被魔劍的攻擊打碎,流塵猛地飛躥過來,舉起的劍劈在骨杖十三上,強大的力量震得周圍的人向外飛起。

非亦眼皮直跳,心疼地摸著骨杖十三:“我的法器要是出了什麽問題,你們天上天得負責賠。”

遲迢:“……”

沒被流塵傷到,遲迢先被碎嘴子的非亦給弄煩了:“賠個鬼!讓開,我來和他打!”

非亦被一把掀飛了,看著迎著魔劍沖上去的遲迢,眼皮直跳。

龍鱗硬是硬,扛得住刀劍嗎?

遲迢變回了正常的大小,身形有半個止戈村那麽大,幾十丈長的鱗尾卷起流塵,直接將他甩了出去。

在流塵掙紮的過程中,劍鋒從龍鱗上劃過,帶起一片刺啦刺啦的聲音。

長長的血痕在銀白色的鱗尾上格外明顯,傷口猙獰可怖,鱗片都被絞碎了,劍上的陰冷氣息覆蓋在傷口上,舔舐著血液。

遲迢心裏一緊,甩了甩尾巴,催動妖力,防止傷口上的劍氣鉆進身體裏。

靠的越近,越能感覺到從劍上湧過來的殺意,鋪天蓋地一般,籠罩住整個止戈村。

傷了遲迢之後,流塵並沒有乘勝追擊,而是雙手握劍,重重地插進了地面上。

只聽得轟隆隆的聲音響起,地動山搖,土地開始震動,房屋受不住強大的震顫,紛紛倒塌。

不消多時,止戈村便成了一座廢墟。

然而地面上的變故還沒有停止,更加沈冷的氣息從土地上裂開的縫隙重要湧出來,夾雜著沖天的冤戾之氣。

遲迢眼皮抖了抖,心道不妙。

輕敵了,流塵不僅有秋月劍,還有其他的底牌。

遲迢迅速拉開距離,躲開地面上襲來的怨氣,往止戈村外退去。

流塵佝僂著身子,體內的力量太多無法承受,致使他的身體崩裂了無數道傷口。

他感覺不到痛一般,舉著劍往前沖,劍身上的血煞之氣和怨氣交纏在一起,叫囂著要撕裂一切。

“這止戈村下封印著數以萬計的怨靈,他們都是當年白虎族犯下的滔天的罪孽,而今我便要借這些亡者的力量,將你們所有人都殺了。”

流塵笑意瘋狂,渾身都被劍氣籠罩著,仿佛變成了一個被驅使的傀儡。

“最終之戰,就從屠龍開始吧!”

黑沈的劍氣化作一條繩索,飛奔著撲向遲迢,在他長長的鱗尾上纏繞著,怎麽甩也甩不下去。

一陣亮光從遲迢身上爆發,籠住他的身體。

遲迢化為人形,猛地後仰,趁非亦和妖族眾人困住流塵時抽身,手上快速凝出一把燦金色的長弓。

他虛虛地捏住箭尾,下一秒,凝實的力量便化作箭矢,出現在弓箭中。

借著後推的力量,他的身體猛地朝前一折,同時手臂用力,將箭射了出去。

這一方天地都被濃沈的黑霧籠罩,能見度極低,帶著金光的箭矢仿若一道流墜的星火,撕裂霧氣,直直地射向了流塵。

箭矢的金光剮掉一層黑霧,覆又被黑霧吞噬。

遲迢張弓搭箭,接連射了幾道出去,逼得流塵身形不穩,不斷向後退去。

每一道箭都準確的命中了流塵,他躲的並不用心,緩慢的移動著,似乎是引著箭矢射到不同的地方。

遲迢隱隱覺得不對勁,但見他沒有能力還手,只當是自己的錯覺。

流塵踉蹌著,明顯落於下風。

不等遲迢等人松一口氣,地下傳出來的轟隆聲就停止了,狂風大作,電閃雷鳴。

止戈村範圍內的土地開始崩陷,凹進去,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深坑。

深坑之內,密密麻麻的堆著無數白骨。

腐爛多年的白骨早已經沒有了屍臭味,但從上面散發出來的陰冷怨氣越發濃烈,令周遭眾人倒吸一口涼氣。

“是……萬人屍坑!”

傳說白虎族曾坑殺百萬生靈,屍骨扔在一起,堆滿了幾百丈長的深坑。

遲迢曾經因為應向沂的緣故,夢到過白虎族族長和神君的一戰,他被迫上了白虎族族長的身體,用第一視角觀看了一切。

那時的巨大屍棺已經令人心驚,而今的屍坑卻是比棺材更大百倍。

眾人目瞪口呆,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。

封印松動,屍坑上還殘留著些許痕跡,從氣息上可以看出,和應向沂的力量略有相似。

遲迢瞬間就猜出了曾經的封印者——神君。

神君隕落於四族之戰中,有一種傳聞,說的就是他為了保護世間蒼生,將慘死的生靈與傀儡們全部封印了,故而身死。

什麽封印要以隕落為代價才能完成?

這種說法並沒有太多人相信,但如今親眼所見,所有人才知道這聽上去是虛假的傳聞,恰恰是事實。

流塵站在屍坑邊緣,背後是累累白骨,手上是血氣濃郁的魔劍。

他猙獰的笑聲仿若詛咒,回蕩在止戈村上空,帶著決絕與滿腔惡意。

“我在地獄等你們。”

話音剛落,流塵便朝後倒去。

遲迢眼皮狂跳:“不好,他要破壞封印,利用萬人屍坑!”

當年神君無法化解冤魂與傀儡們的怨念,為防他們禍亂世間,只好暫時封印。

神君的力量來自於天上天,與應向沂的力量同根同源,遲迢與應向沂水乳交融,力量也是能解開封印的。

流塵將地址選在止戈村,利用魔劍凝聚血腥氣,方才又借他的力量破壞神君的封印,為的就是放出被埋葬在萬人屍坑裏的冤魂和傀儡們。

流塵從來沒有悔改,他早就打定主意,要和所有人同歸於盡。

如今封印松動,流塵帶著魔劍投身萬人屍坑,便是要徹底破壞封印。

然而他們已經沒時間去阻止了。

流塵的身體一跌落屍坑,便被冤魂惡靈們撕扯成無數塊,血肉飛濺,和魔劍一起,破開了最後的封印。

怨氣沖天,青紫色的劫雷一道道劈下來,似乎想要毀滅違反天道法則的冤魂們。

但劫雷落不到屍坑裏,便被霧氣吞噬。

密密麻麻的骸骨活動起來,從屍坑裏往外爬,由惡靈和怨氣操控的骸骨,一開始還很不靈活,隨著時間流逝,行動變得越來越順暢。

這是比傀儡恐怖千百倍的東西,完全打不死的存在。

眾人四散,遲迢和非亦掀飛一大片骸骨,但很快就有新的沖上來,前仆後繼,如潮水一般,無法徹底消滅。

“現在怎麽辦?”

遲迢心亂如麻。

流塵已經死了,但留下了更嚴重的問題,眼前這個萬人屍坑儼然是為禍世間的大麻煩。

非亦甩了甩手腕,骨杖剛才掄飛了一大片屍骸,震得他虎口發麻:“你問我我問誰,你男人呢,趕緊找他過來啊!”

遲迢一噎:“……”

“都現在了還要什麽面子?活下來才是要緊的,我們背後不僅僅是妖界,是整個世間!”

攔不住這群鬼東西,妖界會淪陷,六界也會遭逢禍事。

遲迢暗罵一聲,氣得慌:“他忙完了自然會過來,我是問你有沒有什麽辦法,能暫且擋住他們?”

非亦答的迅速:“沒有!”

遲迢:“……”

萬人屍坑裏爬出來的骸骨大多不是完整的,但它們身上都有冤魂惡靈的力量加持,比中了傀儡咒的人還難對付。

遲迢快速思索著,命令道:“不用硬碰硬,盡量打散它們,尤其註意不要讓它們靠攏。”

想要徹底解決眼前的問題,靠他們顯然是不可能的,他們現在要做的是爭取時間。

被冤魂亡靈們控制的骸骨比傀儡更精明,擁有一部分意識,但他們的戰鬥力並不太高。

如果引他們分開,萬人屍坑所擁有的數量優勢也會減弱。

聽了遲迢的話後,妖界的人立刻展開行動。

他們本就是按照不同修煉方向所分配的小隊,很快就找到了適合自己的作戰方式:由影道的人報點,力道的人攻擊,詭道的人突襲,禦道的人則進行保護。

非亦左手一甩,將骨杖扔向遲迢:“接著!”

在這種情況下,還是真實的法器比較趁手。

遲迢嘖了聲:“你呢?”

非亦玩味一笑,骨杖十三的兵器匣子完全展開:“托師尊的福,我嘛,別的沒有,就法器多!”

方法有效,暫時牽制住了不斷攻擊的屍骸們。

遲迢憂心忡忡:“這樣下去不是辦法。”

非亦苦笑:“不是辦法也沒辦法,只能等了。”

萬人屍坑是傀儡咒的遺留問題,神君尚且要用生命去封印,更何況流塵又添了一把飽飲鮮血的魔劍。

傀儡會死,冤魂和亡靈們沒有這個缺陷,他們甚至能夠附身在一小塊骨頭上,完全沒有弱點。

遲迢眉心壓出深深的褶皺。

他們是人,力量總有耗盡的時候,擋得住一時,擋不住一世。

只能等。

等能夠解決這個問題的人。

眼前的萬人屍坑已經超出正常的認知,能封印甚至於徹底解決這個問題的,唯有天上天,唯有……應向沂。

遲迢知道流塵的意思,但他私心裏並不想讓應向沂參與這件事,甚至希望應向沂不要趕過來。

神君為封印萬人屍坑付出了生命,他的阿應想解決眼前的困境,又要付出多大的代價?

遲迢心裏有一桿秤,勉強算是公正,但在面對應向沂的問題上,這桿秤永遠都會有所偏向。

如果是世間人與應向沂放在一起,他選應向沂。

如果是他和應向沂放在一起,他還是選應向沂活下去。

這是無法克制的本能與愛意。

“讓我試一下,我的身體是他用自己的骨頭的鑄造成的,讓我試試,能不能封印——”

“你瘋了吧?!”

要不是戰況緊急,非亦想一巴掌拍醒他:“你要是搭上一條命,他還能一個人活下去嗎?等一等吧,一個人的勝率太低,等我師尊他們來了,封印成功的可能性也會大很多。”

非亦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,無非是想拼盡全力,試一試能不能為愛人掃清障礙。

這種事他在天上天入口就做了一次。

但情況不同,當時遲迢有把握擋住流塵和九寶閣閣主,現在他沒有半點希望能成功封印萬人屍坑。

十賭九輸,賭生死的行為無異於自殺,非亦不想看到他用性命去換一個可能。

遲迢沈吟片刻,將骨杖拋還給他:“那我先為之後的行動探一探虛實。”

不等非亦反應過來,遲迢鱗尾一掃,卷起一片屍骸,帶著他們沖向屍坑。

“遲迢,你——”

鋪天蓋地的屍骨撲向遲迢,非亦後背一涼,話音戛然而止。

就在這時,從天而降一道強橫的金光,將遲迢身上的屍骨焚成了粉末。

應向沂臉色難看,聲音還帶著不安定的驚懼:“你想做什麽?”

變故陡然而生,非亦一楞,擡眼看去,就見一襲白衣從天而降,落在白龍背上。

肩膀被拍了一下,不知何時過來的東祝拿著簫,面色沈重地擊飛向他伸過來的骨頭爪子:“這種時候還敢發呆,活膩了?”

“東祝……”

“沒大沒小,叫師尊,回去再收拾你。”

萬人屍坑上空,白龍咆哮出聲。

應向沂掃了眼他尾巴上的傷口,面色一沈。

遲迢似有所覺,小聲解釋道:“我沒事,是流塵用秋月劍傷的,流塵已經死了,掉進那坑裏被分屍而亡,死狀恐怖。”

應向沂冷哼一聲:“你剛才想去哪裏,我有沒有告訴過你,不要輕舉妄動,等一等我?”

他仍然心有餘悸,若非趕來及時,再遲上一些,可能就要看到遲迢重傷,甚至更嚴重的畫面。

應向沂心氣難順,若非時機不對,他真想扒了遲迢的褲子,把這條不聽話的小白龍摁著打一頓屁股。

遲迢不敢還口,凝視著下方的魔劍:“你那邊解決了嗎?”

應向沂「嗯」了聲,一邊觀察萬人屍坑附近的封印,一邊答道:“借了神樹與其他人的力量,讓傀儡們變回正常了。”

遲迢第一次聽說傀儡咒能夠解除,驚詫不已。

應向沂站在半空中,摸了摸他的龍角:“所以你不該一意孤行,學會等等你的相公,相信他有能力保護好你。”

“我沒有不相信。”遲迢反駁道。

他從來都相信應向沂能保護好他,他怕的是,應向沂保護不好自己。

應向沂沈默兩秒,對著屍坑裏的魔劍伸出手。

強橫的神力將魔劍拔起,冤魂們想要挽留,遲迢利落地甩了幾道攻擊,將周遭的屍骸們劈碎。

劍身上縈繞著黑紅色的氣息,“秋月”二字已經被血浸透,呈現出紅褐色的痕跡。

應向沂沒有直接握住劍,反而打量起來:“你帶人和魔尊他們去屍坑附近的封印點,我剛才看過了,一共有四個封印點。”

“你想重新封印他們?”

“他們無法被殺死,只能先封印。”應向沂指尖一彈,劍身發出嗡嗡的聲音,周遭縈繞的陰冷氣息縮回了劍裏,“不過不是封印在止戈村,是封印在這把劍裏。”

萬人屍坑裏埋的都是無辜被殺的人,所以怨氣才會如此濃重,要想徹底解決他們,得在封印後進行超度。

遲迢遲疑道:“有多大的把握?”

應向沂指尖一顫,擡眸間,揚起了笑意,矜狂不羈:“和你白頭到老那麽大。”

白龍眸光一閃,立馬調頭飛走,同時命令道:“所有人都跟我過來……”

應向沂定定地看著他,眼底蘊著濃烈的情意,他垂下眼皮,聲音不自覺的帶了點抖:“迢迢,我……”

白龍回頭看他,鱗尾上的傷口紮得人眼睛疼:“怎麽了?”

應向沂抿了抿唇,笑笑:“沒什麽,小心點。”

白龍輕輕擡起尾巴,勾了勾他的小腿:“你答應過我,要帶我去你的故鄉,讓我做你的老板娘,帶我見識很多新奇的玩意,說話算數。”

應向沂微怔,掌心貼在他微涼的鱗片上,隔著翻湧的雲霧,望進他溫柔如湖泊的眸子:“嗯,說話算數。”

目送著白龍飛遠,應向沂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起來。

秋月劍上的黑氣已經消散幹凈,應向沂反手握住劍柄,另一只手的指腹抵在劍刃上,劃出一道口子。

閃著金光的血液流出,應向沂眉心緊蹙,在劍身上一筆一筆地寫著。

書精身上的法陣禁制都是他創造的,而今世人常用的法陣,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根據他留下的東西改進的。

他要用一個強勢的封印法陣,將所有冤魂都封印在秋月劍裏,封印在……他的身體之中。

腳下的亡魂怨靈們在猙獰嘶吼,擾亂心緒,應向沂穩住心神,每一筆都寫的很決絕。

眾人很快到達指定的位置,應向沂也完成了秋月劍上的封印法陣:“守好封印點,一條冤魂都不能放出去。”

他站在上空,掌心的神力從空中降下,分成四道,每一道都對應一個封印點。

神力形成的屏障會阻止冤魂們的行動,他們有所察覺,紛紛向外湧出來。

遲迢等人連忙行動起來,一邊防止他們破壞封印點,一邊又要把試圖逃離的冤魂們逼回去。

應向沂的力量不斷註入封印點,強大的神力越來越凝實,將整個屍坑籠罩起來。

懸空的魔劍被他握在手裏,等到所有冤魂都被封在屍坑裏後,應向沂突然看向遲迢所在的方向:“相信我嗎?”

遲迢懵了,楞楞地看著他。

“等我回來,我把一切都給你。”

所有的我,所有的時間,全都給你。

等我們再次相見的時候,不會再有天上天,不會再有神明,六界和世間都將與我再無瓜葛,我的責任只有你一個人。

我只是應向沂,是屬於遲迢一個人的應向沂。

應向沂沒等他的答案,握著劍,一頭紮進了屍坑裏。

遲迢呼吸一窒:“阿應!”

他下意識要撲進去,卻被封印的屏障反彈回來,只能眼睜睜看著一襲白衣被叫囂的冤魂們吞噬。

所有人都被眼前發生的一切嚇到了,回過神來後,由封印點連接起來的屏障正在瘋狂收縮。

萬人屍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裏縮小,所有的屍骨都被神力碾成了粉末,嘶吼的冤魂們瘋狂逃竄,被動地往屍坑中央聚攏。

在屍坑的中央,立著一把劍,劍名秋月,劍身銀亮,蒙著一層淡淡的金輝。

完全看不出這把劍之前是一柄嗜血嗜殺的魔劍。

“這是……”

東祝訥訥道:“以身入劍,這把劍和他都將成為封印冤魂的容器。”

秋月劍雖為神品之質,但要封印眾多冤魂,還是太過勉強了。

應向沂是在以劍為媒介,把自己的血肉化作了容器,用來封印冤魂惡鬼。

遲迢喘不上氣來,耳邊嗡鳴聲一片:“他,他……”

非亦和東祝一左一右扶起他,四周的怨氣在飛速消失,然而他們誰都高興不起來。

遲迢牙齒打顫:“他騙我,騙我說要白頭到老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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